pizking

2008.11.27-03:48

    父親走後，開始有的習慣─在夜裡記錄下自己的聲音。

    咖啡與奶精─那旋轉交融在一起的感覺，就好像我的思念與痛楚，濃得化不開。

    到了高中的時候，我才驚覺，七、八年前父親每天花半小時的時間與我們玩的遊戲，是為了提早讓我們認識”古文觀止”，父親用空白名片卡親筆抄寫下”古文觀止”中的先賢古訓：『己所不欲，勿施於人』、『先下下之憂而憂，後天下之樂而樂』、『精誠所至，金石為開』…原來，父親每天下班後，在忙碌了一天的工作，仍不忘為我們兄弟倆的腦袋裡裝些東西，還略施小計，背會一句，獎金十塊錢…這是我的父親、我驕傲的老爸！對自己說的千百遍的”不准掉淚、不許難過”，它仍像擠過的牙膏沒蓋好蓋子般地，隨著大氣壓力跟著泛出…何時我才能將思念與痛楚分開來呢？

    忘了從幾號開始，我習慣於每天下班回到家後，在看完夜間新聞後，將置於手邊的『目送』(龍應台著)拿起翻閱，視自己的精神與體力，每天翻看五到十篇不等，在看了將近一半後，我才發現：自己內心的喪父之痛並沒有隨著父親的告別式一起告別了，伴隨而之的，是一幕幕再清晰不過的畫面，彷彿腦海中不斷地播放一部你就是其中的男配角的紀錄片…龍應台的文字，細膩且專注，文字間豐沛的情感每每讓我不斷地重複翻閱，也才讓自己瞭解，過去的傷痛，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，結痂、癒合了，但留下的疤痕，卻是永遠難以抹去，而這次的傷痛，在短時間內卻是難以癒合，因為，那不是認識個幾個月或是幾年，交往了幾個月或是一年多…他是我最最…敬愛的父親。

    每個人的生命中，一定會有他的摯愛，也許不是他的父母，也許是他的師長、朋友、同學…不論是誰，一定會有個影響他最深最深的人；而今，很慶幸地，我身邊還有一位，雖然其中一位已經離我們而去，但我知道，他該教我的，早就已經教給我了，我想我會把生命的重心轉移到該轉移的地方的，今天是您的滿七，爸！您安心去修行吧！在淨土的那端等我們唷！

2008.11.24-03:15

    原來，父親的離去，對我的影響竟有如此地重大…一直以來，父親在我的心中永遠是個待人謙遜、彬彬有禮的老實人；在工作上，他是個嚴守本分、戰戰兢兢的好主管；在家中，他總是默默地為我們全家人付出，這件事，我花了二十幾年才發現，他總把自己放在最後，將我們放在最前面，所有的壓力、痛苦、辛勞…他都一肩擔起，原來，父親的背影是如此的巨大…

    二十八歲以前的我，是個將工作放第一的年輕人，敢衝、肯拼是我最大的優勢，一星期中有整整六天都給了工作，剩下的半天給情人、家人，當別人問我，我總是回他們一句：這時候不拼，難道等我過了三十歲嗎？如今二十九歲的我，如果再被問到這一句，我想我會說，家庭永遠是我最重要的，沒有家庭，沒有現在的我，你問我為什麼而改變：只因為在父親離開後我才發現─他其實早就把他該留給我們的留給我了─他滿滿的愛與教誨，就在母親回憶的口述、我所有的回憶中，父親帶給我的巨大影響，造就了現在的內心世界中的我。一直到他老人家安詳離去的那天，我都沒有親口對他說出一句：爸！您知道我有多愛您嗎？我想，這會是我這輩子最深最深的痛吧！

    一輩子我都告訴自己，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，既然決定了，就一輩子都不要後悔，我想我開始後悔了，我後悔每當我帶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後，沒有多跟他老人家聊聊天、說說話，每當他老人家跟我說話時，我總會不自覺地帶著一絲絲的不耐煩…原來，我早就開始了我會後悔的決定，只是這個決定在做了以後的許久後我才驚覺，卻已經為時已晚了，那種悔恨，就如同汐止冬天的天氣，陰雨連綿，下下停停，永無止盡一般…我告訴自己：我不會再讓同樣的事發生一遍，因為光是用想像的方式，就讓我心痛不已，工作，有就好了，我只想有空的時候可以多陪著母親她老人家走走、聊聊…感情，我只能說，我絲毫沒有太多的心思可以挪出來使用，一切隨著時間告訴我最後的答案吧！

致我最敬愛的父親：

    老爸，你知道其實我們每次掉眼淚的時候，大部份的原因是因為不忍心看到您痛苦、難受的樣子，每次見到您痛苦的表情，我常常在心中大喊：”菩薩啊！如果祢在天有靈，為什麼要讓我的父親過的這麼痛苦？”從您發病至今，已經兩年多了，我不是不滿足，而是無法認同！人說好人有好報、惡有惡報、善有善報，每次的每次，我都只能對自己說：您一定是在替我們積福報、替我們消災。那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我們，為什麼不再給我們多一點的時間相處呢？我不懂，您說死生有命、富貴在天，是沒錯，佛家說：在人世間事來還債的，您上輩子的福報一定很多，所以這輩子的債才這麼快就還完，我很抱歉，沒能夠先還您一些，等我下輩子還給您；若這世界上真有輪迴轉世，我想我們一定都希望後世有緣，再成為一家人，您永遠是我最敬愛的父親，也是我這輩子的榜樣，未來我若是有任何的小小成就，全都是因為您跟老媽的教誨，沒有你們，就沒有現在及未來的我。

    在醫院的這些日子裡，我們都希望您能堅持下去，哪怕是那一丁點的機會，我都希望您能把握住，別這麼快就放棄，別這麼快就跟我們說再見，我希望天天見到您，就不用再見了；我知道您會噁心、想吐，但三餐還是希望您能多多少少吃一點東西，您都希望我們不要難過給您看，但您每次說的話，一字一字都刺入我們的心：”不吃東西是不是就可以早點走？”、”爸爸這次真的要走了！”…每次聽到這些話，我都不知道要接甚麼，只能緊緊握住您的手，緊緊地握住…我永遠記得那次從九份下山，你跟老媽上山接我的那次，那是您第一次開刀前最後一次開車載我；我也還記得第二次開刀前，我們一家人從南庄回來，您堅持要載我們回汐止的那次；其實，您的一言一行，我們都非常清楚瞭解，你這偉大的父親，到最後一刻，都是我們驕傲的父親，我知道，我們都知道…

    今天凌晨，當護士拿口服嗎啡給我時，我看到了所有的副作用，我不知道您還可以保持自己的視力多久，所以我把心裡所有的話都打在這邊，當然，其實這只是一小部分，我跟老媽跟老哥對於您的愛，豈是這短短幾十行的字可以記載，我只是想讓您知道，不是希望您繼續痛苦，而是我們真的多麼希望您可以多陪我們一些時間。

    昨天您說要在汐止的慈航寺買個靈骨塔的塔位，但我跟老媽討論過後，覺得那邊一點都不適合您，我腦中有閃過一個唸頭，就是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，有一次我們要等媽媽下班，我先載您到松山的後山，我忘記那座寺廟的名稱了，但那次您進去禮佛了大約半個鐘頭，我還陪您走了一小段路，後來時間差不多了，剛好山上就開始下雨了，我覺得那座寺廟很清淨，也很舒服，如果在那邊，我想離家也不算遠，停車也很方便，開車去那也很近，希望您考慮一番，再跟我們說，不要到了這種時候了，還一直為我們著想，我知道我知道，您是我們這個家的支柱，但偶爾，也給我們一點表現的機會吧…我們不管您想放在哪，只要是適合您的地方，我們都不會嫌遠的，好嗎？

    最後，還是希望您能加油！不僅是為自己，也為了我們，至少可以多給我們幾天的時間跟您說說話，好嗎？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兒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倫羽97.10.07